塞浦路斯是一个分裂的国家——岛的南部是被国际社会公认的主权国家,是欧盟的一员;北部则是自封的“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国”,一个只被土耳其承认的政权。尼科西亚(Nicosia)则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一个分裂的首都城市,只这一点就足够吸引我把它作为此行的最后一站。尼科西亚是岛上所有重要历史事件的中心,走入尼科西亚,简直就是走进了一堂生动的历史课,更确切地说是亲见了正在发生的历史。
古时候尼科西亚名叫Lydra, 从1192年开始就是塞浦路斯弗兰克王国的都城。1489年被威尼斯人占领,1570年又被奥斯曼土耳其人接管。1963年尼科西亚北部原来的土耳其人聚居地就宣布独立,成为土族塞人的飞地;从1974年开始,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国(TRNC)宣布“独立”,建都于北尼科西亚。从此,尼科西亚这个城市就真正地被一切为二,分而治之。
中世纪尼科西亚地图与现在的停火线
尼科西亚的老城保存完整,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威尼斯城墙的牢固保护。罗马人热衷于修建澡堂,威尼斯人则专注于筑造城墙。老城城墙是由威尼斯建筑师朱利奥·萨沃尼亚诺(Giulio Savorgnano)从1567年开始设计建造的。可惜他垒砖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奥斯曼帝国的铁骑进攻的速度。经过了48天的围城之战,威尼斯人在尼科西亚的统治终究成了绝唱。现存的5公里城墙,包含了11个红桃心形的炮兵堡垒(其中5个在北尼科西亚)和3个大门。这3个大门,分别以各自面对方向的主要城镇命名的(其中就以我行程的第一站命名的帕佛斯门)。我们沿着窄窄的小路,寻到了法马古斯塔门,这是游客们打卡最多的地点之一,如今已经是市立文化中心。老城的整体外观和功能设计与城墙融洽地结合在一起,堡垒大多已经转换成了停车场或市场,d´Avila堡垒现在是市政厅和市政图书馆的所在地;Podocataro堡垒则是塞浦路斯自由纪念碑矗立的地方。
从左:圣约翰教堂、大主教宫殿
每每走在老城或者旧址里,我心中就无限感慨智能手机的发明和导航地图的发达,再不会有手拿地图仔细辨认每个小字母的尴尬。老城里的旧房子多是黄色石砌,乍一看非常相像,仔细端详就会发现各有特色。旧房子又大多是有典故的,其中一栋建于18世纪晚期的Hadjigeorgakis Kornesios大宅更是在修复后被授予Europa Nostra奖。这座华丽的房子原本是一个名叫Kornesios的希腊裔塞浦路斯人的家宅,Kornesios受过高等教育,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和慈善家,另一个身份则是游走于奥斯曼土耳其政府和希腊裔塞浦路斯族人间的联络员,最后被土耳其人逮捕处决了,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类似无间道的故事。
Debenham百货大楼远眺
沿着Patriarchou Grigoriou小街,我们漫步到了欧玛清真寺(Omar Mosque),这是目前整个南部塞浦路斯最大的清真寺。这里原本是一座14世纪的奥古斯丁教堂,曾经有无数的塞浦路斯乃至整个欧洲的信徒来朝拜圣殿骑士团成员的墓地。大多数的占领,始于枪炮,终于信仰,在1571年,也就是土耳其人到来的第二年,这里改建成了清真寺,如今仍是来自阿拉伯国家居民做礼拜的场所。清真寺的宣礼塔,简约清秀,可以登顶俯瞰老城,不过对于我这种喜欢捷径的人来说,登顶最好还是选择有电梯的地方。
从左上:欧玛清真寺、法马古斯塔门
走在尼科西亚的老街上,很容易地就忘记了时间,迷失了方向。不知不觉间,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来,没有防备的我们却没有加快步伐,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记忆最深的不是一路美景,而是陪你看风景的人。静静地听着雨滴打在房檐,落在地上的声音,心中的喧嚣也能沉静下来。雨渐渐止住了,抬头望天上云雾在极力的散去,露出黄昏应有的色彩。沿着老城内的小路兜兜转转,我们终于找到了Zanettos Tavern,80多年来一直是当地人最爱去的餐馆之一。餐馆的门脸很小,外面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简单的白墙黑字,里面却是异常热闹,本土名人来就餐的照片几乎挂满了墙面。餐馆的菜式是地道的尼科西亚风味,炸牛肝,炖蜗牛,烤羊奶酪(Halloumi cheese)这些食材在英国可是不常见,量大味足。可能是见我专注地吃蜗牛,老板娘二话不说地又送给我两整盘蜗牛,地中海人的热情好客是不需要客套寒暄的。
Zanettos Tavern
烤羊奶酪与塞浦路斯咖啡
咖啡馆文化是尼科西亚人生活中的一部分。温暖的冬日午后,一杯frappe, 坐看人来人往,想象着每个人的故事,是南欧国家人们的一种特有休闲方式。我则选择了更妙的地方来享受味道浓重的塞浦路斯咖啡(Cypriot coffee),那就是在Debenham百货大楼的顶楼咖啡厅上,因为这里是眺望北方的绝佳地点。站在全景玻璃窗前面向北望,凯里尼亚山脉(Kyrenia mountains)上硕大的TRNC“国旗”有种莫名的震慑力。再仔细看,能在各色民宅中隐约看到那条停火线。
山上的TRNC“国旗”
如果说威尼斯人建的城墙,彰显着尼科西亚昔日的荣光,那么形式丑陋的停火线则是尼科西亚人心头的一道伤。停火线最初是由联合国维和部队的官员用铅笔在地图上画的一道绿线,后来演变成了南北方对峙的楚河汉界。没有德国柏林墙那样举世瞩目,震慑两大阵营,也不像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的和平墙那样早已变成人们凭吊过去的,所有南北走向的街道到这里戛然而止,各种钣金、废弃电线盘绕在墙上和铁丝网上,冰冷地告诉人们,这里再走一步就是禁区。如今在Ledra街道北端的出入境点,游客出示护照,就可以轻松地拿到一张入境签证。我排队用了5分钟,拿到手里的一纸签证,而北塞浦路斯的从封闭到开放,则用了漫长的30年。
Ledra街边境处的箭头雕塑、第二柏林墙咖啡屋
尼科西亚就像老式磁带的AB面,只有全部听完,才能体会到整个意境。一步之遥,文化相差千里。南边Ledra 大街上繁花似锦,各种百货公司、潮牌商店、甜品酸奶店,鳞次栉比。一脚踏进北尼科西亚,迎面而来的就是热闹的街市,鳞次栉比的各色小商店,或卖着各种仿造的名牌箱包和鞋帽,或卖着极具土耳其风情的手工艺品。走出这条街区之后,就仿佛进入了旧日的奥斯曼土耳其时代。我们特意走了几条居民区,静谧的环境,能听得见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微风中多是清新的味道。大多数的房屋都是大门紧闭,偶尔路过微敞大门的院落,看见阳光洒满小庭院,蓝白瓷砖一尘不染,猫咪慵懒地漫步,只叹手中没有画笔。
Ledra街道南北两边
北尼科西亚民居
北尼科西亚也不乏古迹,大多都留有浓厚的奥斯曼时代的印记。13世纪的哥特式圣索菲亚大教堂,如今更名换姓叫做塞利米耶清真寺(Selima Mosque,土耳其语Selimiya Cami);哥特式的圣凯瑟琳教堂,早已改变了当初的模样,成了Haydarpasa Mosque。对宗教知识的匮乏,让我无法深入体会穆斯林的世界,但是一杯土耳其咖啡,却让我放下了原本似有似无的戒备心。
塞利米耶清真寺
塞利米耶清真寺
同行的摄影大哥对威尼斯人在各地修建的城墙和柱子,甚至是威尼斯人的狮子标志,都有着莫名的好感,以至于我不得不牺牲掉走进路边首饰店的时间,来陪他一路走到Ataturk Meydani ,也就是北尼科西亚的中心广场,从各种角度拍这根见证了数次改朝换代的威尼斯柱子。孤零零的石柱,最早是在1489年由威尼斯人从东海岸的Salamis“借来”给他们的石狮子做底座的;可惜奥斯曼帝国入侵之后就摧毁了石狮子,留下了光秃秃的柱子;而后英国人来了,移花接木地更换加固了柱子,还在顶上放了一个铜铸的地球,是不是想彰显征日不落帝国的辉煌呢?
从左上:威尼斯纪念柱、凯里尼亚门、Bedestan教堂与清真寺、副总统Fazil Kucuk雕塑
奥斯曼人来了以后,先修建了一个在1572年绝对算得上走在时代前沿的大旅店——Büyük Han,上下两层的楼房围起了中间开放式的庭院,庭院中心是一座小小的清真寺,里面有一个专供祈祷前沐浴的喷泉。酒店的68间房间也是按照功能分类的,有带壁炉的主人房,仆人房,存放货物的行李房,马厩和随行的动物起居所。在400多年前的阿拉伯世界,这堪称五星级的豪华宾馆了。善于改(nao)造(dong)利(da)用(kai)的英国人来了以后,把这里变成了塞浦路斯的第一座城市监狱。从1990年代起,这家旅馆已经逐步改建成了当地民俗艺术中心,画廊、艺术工作室还有几家小咖啡馆,让昔日的大旅店充满了静谧的艺术感。我们在庭院里的小饭馆吃了一顿正宗的土耳其烤肉,配上EFES啤酒,刹那间以为时空变幻到了伊斯坦布尔的小酒馆,再看身边南来北往的过客,皆把酒言欢。
Büyük Han庭院
绿线两边是都是活色生香,各自精彩。南尼科西亚的人们生活更富足一些,北部的民众似乎没有受到外界纷扰的影响,遵循自己的生活方式。短短的一天之内,进出两种不同的文化世界,不同的建筑和生活方式,甚至喝到两种截然不同风味的咖啡,这种对比和反差恐怕只有在尼科西亚才能真切地体会到吧。有的分离是因为政治导向的不同,有的则是宗教信仰各异,不同的民族文化背景,在社会的进程中失去了融合的机会。今天的尼科西亚,已经见不到曾经的箭张弩拔,闻不到硝烟弥漫。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四十年,甚至一百年,都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小小浪花。以后的路究竟何去何从,只能留给未来可能出现的政治大师来解答了。
尼科西亚新城
写的很细腻,有女性特有的角度,勾起人踏上旅程的念头。值得一览。
游记语言简练,观察视角独到,描写细致、形象、具体、有趣,耐读性强,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凸显出作者有一定的文字功底……很棒!
这个首都有特点,值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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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优美!文采也很棒